她没有来过庆国公府,并不熟悉这里的地形。宴席所在的位置在花亭,从花亭后面出去有一道小路,前面围满了人,为了避免被人看见,季时傿绕到花亭后走出去,她本还想找个人问问,结果一个人影都瞧不见。
这条小路没有人,寂静而昏暗,与热闹的前厅是截然不同的一种氛围。
季时傿拄着拐杖,一步一顿,这条小路实在太黑,且旁边就是池子,季时傿走得很慢,本就有些忧心,谁知半路上忽然看到路边有一个黑影,一动不动,季时傿吓得一颤,冷静下来再一看,发现那居然是梁齐因。
梁齐因和今天刚见到他时的打扮一样,长发在脑后高高束起,发簪透润散发着明亮的光泽,绛紫色的圆领袍衬得他比平常更活泼些。
然而平日一贯注重干净的梁齐因此刻却席地而坐,衣服上沾了灰,双手搭在膝盖上,他眉目低垂,形色看上去落寞又悲伤,不知道在想什么,连她靠近都没有察觉。
“你在这儿干嘛呢?”季时傿不解道,明明前厅就在不远处,他却在这坐着不过去。
听到她的声音后梁齐因猛地抬起头,如同受惊的麋鹿,瞪大了眼睛,脸上一瞬间闪过慌乱。
嘴里泛上来苦涩的味道,梁齐因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,老天爷给他开了个好大的玩笑,让他毫无防备地将最狼狈的模样呈现在季时傿面前。
他几乎想自暴自弃,强颜欢笑道:“我没事。”
瞎说,这样子能叫没事吗?笑得比哭还要难看,季时傿腹诽道。
梁齐因极力克制住想要逃离的冲动,他站起身,大力地拂开衣摆上的泥尘,轻声道:“是不是迷路了,你先在这不要乱走,我去找人带你回前厅。”说罢就要转过身。
季时傿出声打断他,“你怎么不带我过去。”
梁齐因一顿,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并没有回答她,“我还是去找人吧。”
“梁齐因。”
季时傿忽然喊住他,梁齐因猝然愣在原地,手脚如同被蚂蚁啃食,他恐惧地等待审判的来临,但季时傿只是叫了声他的名字,然后缓缓走上前,在他旁边坐下。
梁齐因呼吸一滞。
见他不动,季时傿奇怪地拍了拍身旁的空地,“坐啊。”
梁齐因浑身僵直,他难堪地攥紧衣摆,咬了咬下唇,与季时傿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坐下。
他以为季时傿会问他为什么不去前厅,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儿,他甚至觉得季时傿什么都知道了,知道他卑劣不堪的出身,知道他肮脏下流的血脉。
然而季时傿什么都没问,她絮絮叨叨地说起在前厅听到的趣闻,笑眯眯地描述武晋伯如何在席上贪杯,被他夫人揪着耳朵训斥的场景。
“我抬头一看,嘿,武晋伯的耳朵那红得,你知道像什么吗?”
梁齐因不知不觉被她带进去,闷声道:“像什么……”
季时傿挑了挑眉道,“公鸡冠!”
说罢拍着大腿狂笑起来,她笑得太放肆,还差点被呛到,说完这个又紧接着下一个,“还有,我旁边坐的不是刑部侍郎的夫人嘛,我听到她说、她说……”
“张侍郎有次醉酒,抱着大黄狗硬说那是他娘子,还要睡在狗窝里,拉都拉不动!气得张夫人回娘家住了半个月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梁齐因牵起嘴角,低低地笑了一声。他微微抬起头,季时傿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,她眉眼弯弯,笑起来时颧骨略微耸起,两颊饱满红润,倘若仔细地看,还能发现她有两颗尖尖的虎牙。
梁齐因看得入神,等到季时傿说累了停下来望向他,对视的瞬间他才猛然一惊,匆忙地收回视线。
季时傿顿住,察觉到梁齐因的身体在一瞬间绷得很紧,以及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与惊惧,她不知道短短几个时辰为什么会突然让一个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。
但梁齐因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想说,于是她也不打算问。
“来,起来。”季时傿忽然站起来道。
梁齐因立刻抬起头,“你要走了吗……”语气里下意识流露出来的依恋将他自己都吓到,他堪堪止住话音,手脚冰凉的感觉又一次席卷而来。
他近乎绝望地闭了闭眼,残败不堪的自尊如同漏了风的破瓦房,摇摇晃晃,即将倾塌。
谁知季时傿却只是摆了摆手,“不急,那个,你家厨房在哪儿,你能不能带我过去?”
梁齐因怔道:“什么?”
季时傿抿了抿嘴唇,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,“我给你下碗长寿面呗,今天是你生辰,我猜你到现在还没吃东西,肯定饿了。”
梁齐因张了张嘴,他愣在原地,想要说些什么,再看季时傿,神色坦然,扬了扬下巴,好像在说,你快带路啊。
他以为季时傿是在说笑,没想到真的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。
二人坐在一个小亭子里,直到季时傿端着碗过来,梁齐因都不敢相信。
为什么,他想不通,季时傿越这样他就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