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齐因找了人来照看张母,确认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后,才和季时傿离开了医馆。
“齐因。”
“嗯?”
季时傿想到先前在西坊时, 梁齐盛和他的对话,不免询问道:“你母亲的事……”
“都安排妥当了。”梁齐因解释道:“恰好有位朋友在衙门任职,便央他找了具刚死不久女尸,好歹蒙混过去了。”
“那什么时候发丧?”
“就这几日。”
季时傿点了点头, 不再说话。
梁齐因见状看向她,柔声道:“困了吗?送你回侯府吧。”
“好。”
季时傿歪下头, 靠在他肩膀上, 马车行驶时摇摇晃晃, 她半眯着眼,半晌忽然嘟囔道:“腰疼, 颠得我难受。”
“啊……”梁齐因身体猝然一僵, 扶在季时傿腰间的手动了动, 忽然想到她今夜不复往日灵活的身手与迟缓的步伐,后知后觉地领会出她这“症状”是因何而起的。
“阿傿我那个、我……”
面对外人素来舌灿莲花的梁齐因此刻却连话都讲不顺畅,他斟酌了半天,最后眼尾一塌,诚恳道:“对不起。”
季时傿没好气道:“对不起什么,怪我自作孽,就不该招你。”
“阿傿。”梁齐因低下头, 眉尖耸起,唇瓣讨好般碰了碰她的嘴角, 神情认真, “我会好好学。”
“学什么?”
梁齐因抿唇不语, 耳根却比她涂了口脂的嘴唇还要红, 眼睛期待又羞涩地瞄了瞄她,一触及她审视的目光后又迅速撇开,其中什么意思不言而喻。
季时傿一掌拍开按在自己腰间试探着收拢的手,顿时无语凝噎,“滚一边去!”
梁齐因抿了抿唇,适时收敛,手上的力度慢下来,轻轻揉着她腰上酸胀的软肉,哪怕繁复厚重的朝服裹身,季时傿精瘦的腰肢他也能一只手便圈过来。
昨夜更是。
夜深人静,马车缓缓行驶,叫人昏昏欲睡,季时傿头靠着梁齐因的肩膀,随口道:“你说,若真有人私交内廷太监,会是谁呢?”
“张兄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母亲,天地君亲师,然他族亲凋零,他若出事,谁最会受影响?”
季时傿静了静,迟疑道:“他的老师,内阁大学士李玮?”
梁齐因点点头。
“是端王所为吗?”
“他没那头脑。”
季时傿又道:“肖顷?”
“或许吧。”梁齐因松下肩,让她靠得更舒服些,“他自己也是一身腥臭,急着拉人下水。”
“说到他,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卢济宗?”
“秋后处斩,至于肖顷,他早已销赃,律法拿不住他。”
季时傿叹了声气,“‘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’,就真拿他没办法了?”
“如果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,那大靖律法将形同虚有,既被佞臣玩控掌心,我等也无颜面对开辟河山的老祖宗了。”
“说真的,有时候觉得还蛮可笑的。”季时傿自嘲道:“我都不知道大渝两面三刀和太子、端王两党互相构陷,哪个更让我觉得好接受一点。”
“若是后者,那也太讽刺了,仅仅因为党同伐异,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布下这样阴狠的局,他们就没有想过,如果陛下真信了大渝有违逆之心,两国必然会撕破脸皮。大渝地处要塞,若是转头去帮外敌,那他们就是我朝的千古罪人!”
季时傿越说越气愤,“我们在边境拼死拼活,每一场仗都是抱着回不来的决心去打的,本以为四境安定后能享些舒坦日子,哈,没死在外面,回家了反倒冷不丁地被自己人捅上一刀。”
“若是前者,横竖不过开战迎敌,死便死了。要真是那群天杀的蠢货所为,我死都没法瞑……唔。”
梁齐因一把捂住她的嘴,“阿傿,不要说那个字。”
“我开玩笑的……”
“开玩笑也不行!”
季时傿眨了眨眼,开诚相见后,尽管他们玩笑间还说要把前世当做梦一样,毕竟一直执着过去的事情没有意义,当下才是最重要的,但梁齐因在某些方面还是格外敏/感,甚至可以说是惧怕提及。
比如关于她的死。
“齐因放手,我不能喘气了……”
梁齐因手掌宽大,才发现自己压到了季时傿的鼻子,连忙慌乱地放下手,“对不起……还难受吗?”
季时傿摇了摇头,喘了两声道:“齐因,你不要紧张,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嘛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梁齐因冷静下来,喃喃道:“但……就是不想听到。”
“不要怕。”季时傿握着他的手按在心口,笑眯眯道:“会跳呢,热乎的。”
掌下明灭的心跳声顺着手臂传到梁齐因的颅腔里,他愕然僵立,有一瞬间分不清自己听到的到底是季时傿的心跳声,还是他的,总之,一样的充满生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