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阳
九月临近重阳, 天霁秋光,滩声杂橹,波光粼粼, 每到这时,都城里总会有数不清的宴会,宫里东篱苑的名菊开放,皇后携众嫔妃邀请各府女眷进宫赴宴。
南华苑内, 檀香笼绕,小道童跪坐在丹炉前, 给一旁阖眼打坐的道人呈上酒壶, “师父, 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菊花酒。”
廖重真眼睛都没有睁开,漫不经心道:“倒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小道童张大了嘴巴, 小声嘀咕道:“这可是皇后娘娘赏赐的东西。”
廖重真嘴唇翕张, 下颚的白须晃了晃, “以后不要随便接别人送的东西,快去倒了。”
小道童不敢忤逆,只好端着呈盘出了大殿,壶里酒香浓烈,光闻着味儿就够让人如痴如醉,他在树前停了下来,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大殿的方向, 鬼使神差地将本欲倒掉的酒壶又收了回来。
倒掉多浪费,宫里的佳酿, 外面可尝不到呢。
丹炉附近火热, 凑近几分便大汗淋漓, 廖重真端坐不动, 道袍两袖被穿堂秋风吹得猎猎作响,半个时辰后他终于睁开眼,揭开炉鼎,心道:成了。
又过了片刻,御驾亲临,成元帝身上的滚金道袍仙鹤云纹,栩栩如生,他内里穿着明黄的中衣,尚可彰显他一国之君的身份。
廖重真手捧着锦盒,恭敬地跪下道:“恭喜陛下,贺喜陛下,金丹已成,福寿绵延,此乃大喜之兆啊!”
“好、好啊——”
成元帝先是惊愕,随后顿时笑开怀,频频点头,双手谨慎地接过廖重真呈上的锦盒,近年来他越来越觉得身心力竭,不复年轻时的锐意进取,常常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,但如今廖重真为他炼出了金丹,此后他又能恢复至从前一般年富力强的状态。
成元帝从锦盒里拿出金丹,只犹豫了片刻便迫不及待地要服下,然而他刚仰起头,廖重真便忽然站起来,急道:“且慢,陛下!”
“怎么了?”
成元帝堪堪止住,脸上有些不悦。
廖重真冲出大殿,仰头望向星河,掐指捏诀,神情越来越凝重,一边推算一边喃喃道:“不对不对……”
“廖天师,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”陈屏见状心神一颤,躬身哀嚎道。
“陛下、陛下——”
廖重真倏地扑跪在成元帝面前,慌乱道:“异星光掩紫微,有冲撞之相,犯帝座甚急啊!”
“什么!”
成元帝神情惊骇,后撤几步,“什、什么异星?”
廖重真又仰头望了望天象,“从前此星还知收敛,近来愈发猖狂,紫微星渐弱,难怪陛下总是沉疴难除,再这么下去,恐彻底被其掩盖!”
陈屏脸色煞白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“廖天师,这话您可不能在陛下面前乱说啊——”
“陛下,臣所言句句属实,如有半句虚言,臣此生惶惑不安,终不得道!”
成元帝双目微怔,似乎自从废太子离京之后,端王党便愈发猖狂,肖氏门生遍布全朝,他的病一直断断续续地拖到现在都没痊愈,宫里频生不祥之事,还有、还有……
他忽然想起曾经检查皇子功课时,八皇子对他说的那几句话。
唐太宗溺爱长子,以致他狂悖无度,目无尊长,后来更是暗杀胞弟,失败后与人联合图谋不轨。
成元帝心有余悸,按住门框,一口气差点喘不上来,陈屏与廖重真立刻冲上前扶住他,伺候着他将那枚金丹服下。
“陛下,陛下……”
陈屏担忧地跪在地上,成元帝渐渐回过神,双目赤红,一把握住廖重真的胳膊,厉声道:“今日之事,你们谁都不能说出去,否则,朕必要了你们的命!”
“是……”
安抚完暴怒惊悸的成元帝,将他送走后,廖重真摸着拂尘,缓缓从内殿走出,按照往常,小道童这个时候已经过来打扫了,今日却迟迟未曾见着人影。
廖重真神情平静,径直推开小道童的住舍,果然见着桌子前趴着一个人,神色安详,像是在美梦中睡去一般,已经没有气息了。
“哎。”他暗叹一声,甩了甩拂尘,将门合上,“人心不足蛇吞相啊。”
第二日成元帝便下旨让赵嘉晏去了蜀州,肖顷麾下的那批官员被召回京后砍头的砍头,杖杀的杖杀,午门血流成河,赵嘉礼短短十数日内一连折去左膀右臂,无能为力地看着赵嘉晏南下清查,而自己被禁足府中,整个人郁郁寡欢。
赏菊宴快要到了,肖皇后一颗心扑在上面,不在过问前朝之事,除了最开始她脱簪请罪之后,便再也没有替肖顷向君王求情过。
端王妃帮着她准备宴会上的事宜,肖皇后出身世家大族,各艺精通,对任何事情要求都极为严格,不准出一丝差错。端王妃不善此道,近来又因为肖顷被捕的事情分神,几次三番出岔子,被肖皇后斥责得一无是处。
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,以后你还怎么服侍丈夫,怎么